神話的 小說 霸王别姬(李碧华) 第五章 日薄西山水東流(上) 引荐

霸王別姬(李碧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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唱機的大號響着靡靡之音。
蝶衣心緒無託,卓有讓這悲傷的樂出彩哄護他。
房子安排得更絢麗彩色,怎的都買,都要極的。人說玩物能落拓,這說是他的渴望,期能報國無門。
鏡子益發多,中西部窺伺。有圓的、方的、長的、大的、小的。
他最愛不苟言笑鏡華廈媚骨,平移,傲世輕物。草蘭手,“你”,是二拇指悄俏點向貴方;“我”,是中指輕輕的按到好壯志;“他”,—下雙晃手,澄欲照章右,偏生先晃往左,在空間’—繞。才搜求到要物色的他。
這豔鮮妍能何時?
只怕流年如逝水,短命顛沛流離,影兒難再物色。他又朝鏡子作了七分臉。眼角暗飛,真是美,美得剌人!
多種多樣,流金溢彩的戲衣全張懸着,小四把她逐條滑落,細意高掛,都是女衣。裙襖、鬥籠、雲肩、鱗屑甲、霞帕、榴裙……滿空生春。戲衣秀雅,罩袖永生永世細白。小四渡過,風微起,她用電袖彼此穩重。
原始人的氣都來陪他了,一溜兒珠簾閒不卷,無日無夜誰來?不來吧。小四還貼身形影相隨的。
蝶衣俯懶地哼着:
人言蘇州花似錦,
奴久系地牢不知春……
小四穿上一件戲衣,那是《春遊驚夢》中,偶遇小生時,杜麗娘的服飾。“翠生有落的裙衫兒茜,豔晶晶花簪八寶填”。
小四拈起一把鹽田彩絹扇,分發着檀香的迷幻果香。蝶衣一見,只淺淺地哂,隨心下個令:
“小四,給我撕掉。”
小四見他煩惱有趣,偏偏阻撓,他太詳了,問也不問,把扇子給撕了。
霎時間細微的裂帛聲。
蝶衣又閒閒地:
“戲法衣也撕了。”
他當機立斷。討他歡心,又撕了。不好撕,得找出口兒子,鼓足幹勁一撕——裂帛聲又來了,這迴音得很,蝶衣安逸而悲慘地閉上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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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來囡囡地蹲在他身畔、那上了鴉片癮的黑貓,受這一驚,毛全堅啓幕。來福戒備着,蝶衣待鞭撻它,意料之外它岡陵發難,抓了他霎時。
這一度抓得不深,足令蝶衣畏懼茫然無措。——對它那麼好,未了連貓也反要好?
蝶衣瞅着那道爪痕,不測,幼如一根紅髫。似有若無,但它黑白分明抓過他倏地。
小四扮好來哄他,拉腔唱了:
則爲你如花美眷,
似水流年。
是答兒閒尋遍,
在幽閨自憐……
蝶衣打鐵趁熱他的唱造神遊,半天,才醒破鏡重圓似地,又自戀,又憐他。
“小四呀,旬二旬也出綿綿一位名伶呢。你呢,或跌交主角啦。”
他又閉目思想去。很久,未然醒來。
小四——語不發。一語不發。
了結又把金絲銀線給盤整好了。
——天終究往時。
大衆都有自我生活的手法。整天一天地過。九州蒼生,肥力最強。
一冬已盡。宇下的六月,大太陽一曬,屋裡亟呆連發人,她倆都搬了方凳,或矮凳子,跑到臺上,搖着扇。
天荒地老末見陽的蝶衣,晚上歡唱,白天睡眠。臉很白,有時以爲敷霜下。他坐在黃包車上,腳邊還擱廠個大鐵盒,必是戲衣廠。又買了新的。舊的不去,新的咋樣來?
膠皮度過墟市。
都在賣水果吃食。
忽聞一把又響亮又有光的好嗓子。扯開賤賣:
高啦瓤的龐無籽西瓜咧——
論身量任由斤,
好大塊的甜瓜咧,
賽了糖咧——
圓潤,自成風韻,直如唱戲。
蝶衣一聽,常來常往。
模拟成真,我曾俯视万古岁月?
一棵大紫穗槐下,停了平板車,木盆子擺好一大塊冰,鎮了幾個青皮沙瓢西瓜在畔。賣的人,穿一件背心,繫條筒裙,實實在在是小樓神態。
蝶衣不信,膠皮便過去。他表示輿稍停,回頭是岸看真。
一下老婆子靠近。她裝扮節省,先鋪好乾乾淨淨藍布,西瓜一下個排並,如蝦兵蟹將。她給瓜灑上幾陣冰水,小樓如臂使指地挑—個好的,手起刀落,切成兩半,再切成片零賣。
菊仙罩上紗罩.手拎大芭蕉扇在扇,趕蠅,叫人看着清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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